嬴成蟜没想到这个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嘴巴竟然这么利索……不,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这个小姑娘现在不仅成了自己的嫂子,自己得罪了她,还得罪了不轻,如果不赶紧赔罪,别说是他倒霉,他娘也要跟着受罪!

    “原来是大嫂!成蟜这厢有礼了!”眨眼间,嬴成蟜便想清楚各种缘由,若是个普通女人,他欺负了,他哥也不能治他死罪,最多惩罚重些罢了。可王后是完全不同的。他嬴成蟜虽然是男子汉,但当起孙子来也是绝不含糊!于是他双膝跪地,结结实实给姬昔伊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磕了个响头:“是微臣糊涂,猪油蒙了心,请王后大人有大量,您威仪万千,不要跟我这样一个粗人计较,今日之事,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,毕竟有关王后您的名誉,也关乎到微臣的前途。”

    “此话严重了,本宫跟小叔虽不熟悉,但听着您这样夸本宫,也怪叫本宫害臊的,快快请起。”姬昔伊依旧笑着,她眼看嬴成蟜放下车帘,又听见他跳下马车的声音,只是车帘上还映着他半人高的身影,心中略松口气,“小叔这样说,是想让本宫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大王。不过啊,此事若是现在不说,大王过两天也会知道。毕竟,这是大王的秦国,也是大王的咸阳宫,有什么,能逃过他的眼睛呢?”

    装作没听见嬴成蟜握拳的声音,姬昔伊接着道:“若本宫不说,小叔是安稳了,可是本宫却要遭殃了啊。到时,大王给本宫治罪,本宫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,小叔便忍心做这样的事么?”

    嬴成蟜刚想说他忍心,姬昔伊便笑答:“您是响当当的成蟜公子,品行兼具,肯定不忍心于我一个小女子为难的。这样吧,本宫会原原本本将此事的经过说与大王听,只是,本宫会长话短说,你打完本宫的宫女后对她说的话,本宫就不说了。可好?”

    嬴成蟜听完,冷笑一声:“大嫂是不给成蟜活路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本宫并非未给你留活路。”姬昔伊装作没看见车帘外影影绰绰的嬴成蟜拔剑的动作,她按住了王紫的手,继续道:“小叔你之前是私自和太妃相见,并且后来又独自说了一些话,本宫都看见、听见了,但是本宫可以当作没看见、没听见,这便是给小叔您最大的活路。”

    半晌,嬴成蟜收回手,突然叹了一声:“王后,你为什么是王后呢?”

    对此,姬昔伊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驷车徐徐向前,姬昔伊、王紫和王琅三人很久没有说话。直到驷车驶进章台宫内,王琅才轻轻开口:“王后,您的手心……全是汗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姬昔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“不过,三人的平安换出点儿手汗而已,太值了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自己先笑了。王紫和王琅对视一眼,也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烛火一簇簇燃起,姬昔伊回到宫内。她的房间的桌案上,已放置了一枚象征秦国王后权利的印玺。

    姬昔伊扫了一眼,便对王紫和王琅道:“收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依言收起。就在这时,嬴政大踏步进入房间。

    “王后,寡人与你说——印玺呢?”嬴政满面笑容地看向桌案,却发现印玺不见了,转过脸望向昔伊,”你叫人收起来了?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“收起来也好。明日寡人再与你细说印玺之事,时间不早了,让宫人上晚食吧。”

    姬昔伊望着嬴政,突然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来,伏于地上:“妾身有罪,请大王治妾身的罪。”

    嬴政早已从密探口中得知他的王后从李斯手上敲诈了一辆驷车,把渭河南岸的宫殿都转了一圈,李斯跟他提了一嘴,他并不怎么上心。一个远道而来的人,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,必定十分孤单,想到处走走,再正常不过——他当年在赵国,也想领略赵国的大好河山,可惜没有这个条件,现在条件好了,他却因为政事繁忙去不成了。现在,他的王后有这个心,焉有不应的道理?更遑论他的王后只是在咸阳城内转转,连要求都称不上。

    “若你要跟寡人说你从李斯手里借车一事,就免了,谈不上罪不罪的。只是以后,你想出去转转,直接和寡人说一声便好,犯不着威胁一介官吏,你那嘴,把人家吓得不行,他跟我告状时,腿都打哆嗦。不过也是好笑,寡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斯被吓成个瓜怂。”嬴政忍不住露出笑容,口语都冒出来,“地上凉,你快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此是罪责之一,但并非最重要的。今日,妾身行至甘泉宫前,碰到了长安君。”

    嬴政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不见,他目光闪烁,突然蹲下身,将姬昔伊扶了起来,等到他看见姬昔伊的脸时,不由得愣了。

    姬昔伊清冷的眼睛里,竟有一丝泪光涌现——虽然这丝懦弱而狼狈的泪光被她逼退,继而化为坚定与从容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出了何事?一切有寡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