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了姜诚,周王师的邽邑大帐内,一片赞叹。

    诚然,姜诚才学不逊兮吉甫、仲山甫,统率不弱南仲、师寰,是个将星胚子。他仅仅率领三千族人,在西戎诸部的夹缝中寻求生存,堪称孤胆英才。

    召公虎不住感慨:“姜戎之姜诚,赵邑之赵札,还有杨不疑、蒲无伤……此等良才皆无法为大周所用,实乃召公虎一大憾事……”

    兮吉甫从未见老太保如此遗憾,就仿佛输了大战一般。要知道,此役周王师收回邽地故地,几乎铲除了邽戎势力,陇右之乱也业已平定,可谓大捷。

    转眼间,召公虎出征已近旬余,所幸西戎诸部落战力虽强,却终人心不齐,为兮吉甫所破。召公虎此行收获颇丰,王师用极小的代价,重创西戎叛军,并缴获诸多辎重、粮草、牛羊、兵刃。

    周王师踌躇满志,准备班师。

    临行之前,召公虎最挂心之事,自然是日间姜诚提到的邽邑筑城大计。于是当晚,老太保特地召来兮吉甫与方兴,问二人对此之见。

    兮吉甫皱着眉,心中块垒难消,总觉有怪异之处。召公虎也发觉其神情有异,便命他畅所欲言。

    “姜诚今日所献出二计,”兮吉甫徐徐道,“一是在邽邑、太原筑城,二是要备战犬戎、击敌未强。平心而论,这两个计策都是平戎良策,兮吉甫此前也有类似想法,今日方知其所见略同。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兮甲并非嫉贤妒能之辈,只是我有一处担忧……”兮吉甫定了定神,“我观姜诚英气逼人,绝非寻常之辈,但其今日所来,似乎另有所求,恐怕不是献计这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召公虎略有沉吟,转头问方兴道:“方叔,你也这么想?”

    方兴点了点头,亦将疑窦说出:“姜诚杀速答以献,揭露犬戎反心,赠予王师元戎十乘,却不归顺大周,不知何故?退一步言之,其对巫教、商盟之所图,也未免太过详尽了罢?”

    三人沉默片刻,最终还是召公虎打破僵局:“话虽如此,但其所言之事、所出之策,确是为大周谋长久计,不似有所图谋。”

    兮吉甫知道老太保宅心仁厚,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但直觉告诉自己,姜诚即便没有反心,但他一定还有所保留。如果不是与大周为敌,或许,便是藏有私心。

    那这私心又是什么呢?眉头一皱,有了。

    兮吉甫“嗖”地起身道:“姜诚所谋者,必非眼前之事!”

    召公虎和方兴皆吃了一惊,忙问端的。

    兮吉甫道:“姜诚之所以不归顺,怕是另有远图。其格局,远非西戎诸贼酋所能企及。”

    “怎讲?”

    “姜戎所欲图者,其实正是姜诚口中犬戎所欲行之事——先一统西戎各部,后吞并犬戎以独大,进而称霸陇西,重现祖上羌方之辉煌也!”

    “说下去。”召公虎迫不及待。

    兮吉甫略加思索,仿佛把自己置于姜戎处境一般:“若我是姜诚,今日投奔大周固无不可,但封赏必然不高,功勋仅与秦仲相当。即便获封邽邑大夫,受敕封、镇防犬戎,那不过是慕虚名而处实祸之举,以姜诚之才智,定然不取。

    “不过,姜诚不急觐见天子,倒也不代表其有不臣;姜戎部落今日不降周,也不意味其他年不降周。说到底,只是姜诚今日筹码不够,看不上这细微酬劳罢了。可他也担心太保见疑,故而先献策、后献车,以打消大周之疑罢了。”

    召公虎已无疑虑,只是叹道:“陇右乃化外之地,风起云涌、群戎逐鹿,大周鞭长莫及也。只不过,相比于犬戎、西戎,姜戎若肯为大周所用,亦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。”